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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喜榮:返鄉

本文是系列的第4篇,本系列目前有4篇文章,完整系列目錄請按:屏東運將的滿洲青春紀事:張喜榮先生訪問紀錄

本文摘自林志宏、何思瑩、黃琬柔著,《屏東運將的滿洲青春紀事:張喜榮先生訪問紀錄》頁36-41,口述歷史第15期,2020年出刊。

圖一 張喜榮的公務人員退休證。
圖一 張喜榮的公務人員退休證。

文/張喜榮口述,林志宏、何思瑩訪問,黃琬柔紀錄,葉楷翎編版
圖/葉楷翎翻拍自 《屏東運將的滿洲青春紀事:張喜榮先生訪問紀錄》

去臺灣的船來了嗎?

我之所以會決定比較晚回臺灣,主要是因為瀋陽當地還有工作。等到後來我看中國共產黨日漸在大陸得勢,國民黨政府快不行了,才動念想避難回到故鄉。

要準備回臺灣前,為了等候船期,我先在上海住了將近四、五個月,加上紙鈔大幅貶值,幾乎把所賺的錢都花光。當時很多士兵等著要撤退來臺灣,在一切以軍隊優先的情況下,回臺灣的船很難等。不但船隻不多,也不是每天有,而且還是招商局的船。後來我跟著一批要到鳳山的士兵坐船回來。從滿洲離開時,我從一位德國人的手中買到兩台當時最好的徠卡(Leica)相機。說起其中緣故,是因為那位德國人娶了日本婦女,可是戰爭期間被徵調回德國當兵,戰後又回來。我是因為種種理由,才有機會跟他購買相機。在我臨走的時候,相機留一台在滿洲,另一台則隨身攜帶。沒想到在上海花費甚巨,因為缺錢就賣掉了。

除了關外城市,上海是我第一個來到的中國大都會。感覺上,這裡要比大連或其他城市熱鬧得多,而且晚上幾乎就跟白天一樣熱鬧。在上海買東西不是用法幣,而是用關金。

關金的面值比較大,法幣比較小。我也記不太清楚當時物價是否已經漲了,只知道常常買個東西就要花費一千元、一萬元,甚至還有幾十萬,幾百萬的。有時候交易還得用關幣,所以都要知道現在的匯率是多少,覺得很麻煩。因為等候船期無事可做,我天天跑到黃浦江去看船到底來了沒有?如果船還沒來,我就把錢都藏在鞋子裡,閒暇時去逛街或參觀百貨公司,甚至還去過復旦大學(當時還在興建中)[1]。上海著名的先施百貨裡可以看戲,不用花錢,但是看戲的時候會有蘇州姑娘前來奉茶,茶水就要錢了。那四、五個月等待船隻的期間,我天天出門,乘坐電車或到黃浦江看船。就連第七屆全國運動會在上海的江灣體育場舉辦,我也跑去看了,還有看到拿冠軍的一幕[2]。很多臺灣人,尤其高雄人也去參加比賽,那可說是光復後臺灣人第一次參加的全國運動大會[3]

我在中蘇聯誼社工作期間,曾認識一位侯姓友人,後來到了上海,我就到臺灣旅滬同鄉會找他。主要是因為我打算搭船回家,上海當時政治局勢很亂,擔心回到臺灣之後會有警察來找麻煩,誤認我是滲透的共產黨,所以到同鄉會請他幫忙,開一張證明給我。這個證明我一直帶在身邊,不過後來並沒有被盤查。那時候同鄉會也可以提供住宿,而且不用錢。不過,在同鄉會剛好我有位同鄉在那裡,姓邱,戰爭時期曾在上海當鐵路交通警察,娶了一位上海姑娘。經由同鄉會介紹認識,我就去住他家(江灣,復旦大學前面那條路,有很多美軍的飛機場附近)。在他家還可順便吃飯,我通常都只吃一餐飯,白天的餐點則自己在外打理。

圖二 臺灣旅滬同鄉會的回台證明書。
圖二 臺灣旅滬同鄉會的回台證明書。
圖三 海宇輪船票。
圖三 海宇輪船票。

那是什麼疫苗的針,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曉得接種費用花了5000元。之前從臺灣到大連時,我記得不需要打任何疫苗,海關往往也只會檢查行李而已。至於跟我一起搭船的人,很多都是國民黨的軍隊,他們都是外省人。旅途期間我有稍微跟他們聊聊天,有的是陸軍官校的學生,也有些是黃埔軍校畢業的。

圖四 上海海港檢疫所的種痘證書。
圖四 上海海港檢疫所的種痘證書。

有關二二八的簡單傳聞

抵達臺灣後,我的印象是社會上很混亂。那時我們都叫外省籍的同胞是「芋仔」,還有榮民經常會欺負臺灣人。像是屏東這裡的軍區很多,出門遊玩經常會碰到外省榮民毆打、辱罵臺灣人,所以普遍對他們的印象很不好。還有當時臺灣能夠講流利北京話的人也不算多,我因為曾經去過滿洲,所以語言方面尚可溝通。

二二八事件發生時,我人還在瀋陽,卻遇到很多來自臺灣的青年朋友,特別是年輕的知識分子居多。他們有些從大連、朝鮮釜山等地過來,都是要轉往日本的,有關二二八情形就是從他們口中無意間提到的,講臺灣現在正在抓知識分子的事情。剛回來臺灣的時候,也聽說二二八時很多人被槍斃,尤其曾在日本政府工作的人,不過這些都只是簡單的傳聞而已。一般來說,我不會主動去問這些事情。比方說我在糖廠工作時,有位葉姓的臺大畢業生被派過來服務,他哥哥曾是屏東市參議會副議長,就在二二八期間被槍斃了。[4]該名畢業生後來念到博士學位,專門研究豬的食用飼料。另外,我回臺灣後,偶爾還會跟以前一起去滿洲或在那裡認識的臺灣人見面,但現在大部分的人都已過世了。

我剛回屏東一星期左右,就又北上臺北找工作。剛好看到臺北公路局正在招聘人員,就直接去應徵了。那是公路局監理站的工作,位在臺北火車站後面,專門負責開車,類似現在的國光號司機。可是我已經不想開車了,所以就選擇擔任監理站的車掌。如果當時想開車的話,其實監理站站長可以直接幫我開具駕駛執照證明。因為我早就認識站長,是當初在屏東和我一起考車掌的朋友。後來我去滿洲,他仍然留在屏東客運的工廠裡修車,甚至還到糖廠開卡車載運肥料。我在監理站的工作,就是每當公車要出勤務時蓋章,晚上開回來後再驗車。

監理站的工作待遇不太好,為了省錢,我一天只吃一餐,每餐只配一道蛤仔和空心菜,不敢吃太好。大概維持了四個月左右,看到臺灣糖業公司(簡稱「臺糖」)正在聘人,馬上過去報名考試。戰後有段時間臺灣的糖都是外銷,賣得相當好,所以臺糖的待遇自然也很好,是當時最理想的工作。在屏東糖廠工作的人就有好幾百人。

運將變身糖廠業務員

臺糖的前身是「臺灣製糖株式會社」,最早1902年成立於橋頭,1922年起總公司就設在屏東市[5],一般分為「農務課」和「製糖課」,我是在農務課。由於很多人都想要考進臺糖,所以能夠進去工作實在不容易。我一開始到臺糖是先充當臨時工,約數個月之後覺得可以了,派令才下來,變為正式員工。

徵聘招考都是口試,主要問一些關於農業的常識,還有測驗甘蔗的品種。小時候我曾在日本臺糖下的東海豐農場工作,將甘蔗收成再加工製糖,所以並不陌生。日本時代的屏東臺糖農場有東海豐、西海豐兩地,且廠長和主任大多是日本人,臺灣人通常擔任工頭或代工。因為有過這段經歷,所以幾乎甘蔗相關品種我都認識,像印尼來的爪哇種,叫做「LCO310號甘蔗」,甚至還分紅色、青色,乃至比較大株等不同的品種。爪哇種通常製糖效果比較好,甚至比以前日本殖民時代的品種糖分要高,所以成為我們主要推廣的品種項目。戰後如果有從外國進口的新品種,往往會先運到虎尾糖廠,我們屏東糖廠再過去領取新品種回來推廣。

至於農務課本身也分科,像是有專門讓農民辦理貸款的「農事科」,還有負責原料區供應的「出張所」。我在原料區出張所活動,因此經常工作地點不在臺糖內部,而在外面上班。一鄉鎮往往由一個人來負責,那時我負責長治原料區,因此平常都往外面跑,很像跑業務。主要工作是到農村裡向老百姓推廣栽種甘蔗;甚至有些沒種過甘蔗的人,我們還要教他們應該如何種,好讓他們能夠種植甘蔗,以供應糖廠製糖。

我通常都向外尋求合作對象。在我們農村裡,有許多有錢、有土地的民眾,可是平常沒特別栽種什麼作物,因此就試圖說服他們來種甘蔗。1950年代甘蔗是經濟作物,價錢很好,大家都願意種植,所以我也認識了不少大地主。此外,有些人會自己專程跑來原料區表達想種甘蔗的意願,這時就要跟對方確認,看對方想栽種的土地範圍,比方說是五分或七分地。畢竟農民通常不是全拿來種植甘蔗,一甲地可能有兩分地種甘蔗,七、八分地則種植水稻或其他作物。我們將蔗苗配給農民種,也會提供農民肥料。

看完之後,糖廠派人去測量種植面積大小,我以自己的丈量為主,因為量尺沒那麼長,都是用腳步來估算。由於我的腳步測量很準,所以平常也有農民想測量土地時就叫我過去幫忙。假如實際只有種植四分地,貸款和肥料就按照四分地的標準計算,我們會簽訂契約,借給對方農家四分地的貸款和肥料。糖廠的肥料品質都很好,多半從日本運來;有些農民希望多得這些肥料,所以每年都要去現場看他們栽種了多少。甚至有時農民會要求多給他們一些肥料,用在自己種植的水稻田上。但是私相授受,多給的話是犯法的,我們會在單子上寫他的田地很貧瘠、土壤不佳,需要多給一點肥料,就可以額外多給一、兩包,如此一來就不至於觸犯法律了。雖然多給的肥料也要錢,但因為是對方要求,如果可以多給,他就會很開心。

等到甘蔗可以採收後,糖廠再將肥料錢、貸款等一併扣除,剩下來的利潤由糖廠和農民按一定比例來分配,我已不記得比例是多少了,因為有專人負責統計。當然也有農民中途解約的情況,不過並沒什麼罰款就是。或者有些內行人自己種完、採收甘蔗後,才來跟我們講,要我們再去丈量。在採收甘蔗的時候,我們通常身上都會帶有一根長長的糖度計,用來測量甘蔗的糖分。有些學生或老人想偷拿甘蔗來吃,每當看到那根長長的東西會害怕,以為是要打他,其實那是我們檢驗糖分的儀器。這種儀器早在日本殖民時代就有,一般測量結果糖度大約在30分上下時,就可以直接採收。不過像我們這樣內行人,光是用目測就可看出能否採收了。

參與種植甘蔗的農民,最後可以拿到的份額有很多選擇方式,包括領現金、領砂糖、棧單等,採收的時候就會向他們統計。棧單在市面上也可以流通,可以拿去交換或買賣,在屏東的商店往往就可以買東西了。在還沒有電腦的時代,棧單都是寫號碼的;等到電腦普及以後,號碼就改用電腦輸人。因此,糖廠是最早使用電腦的。至於要領糖的話,就看可以領幾包糖;也可以選擇部分領棧單、部分領糖、部分領錢的方式。

早在日本殖民時代就有臺糖公司,但那時只有領現金和領糖,還沒有單。日治時代農民們會去屏東某一處專門指定的地點領取現金,領了錢後順便就在糖廠附近的一間餐廳吃飯,不用付錢。這是因為以前交通不太方便,可能到屏東市區一趟都需要將近半天,所以順便請來領錢的農民吃飯。或者等甘蔗採收完畢,農民們也可以乘坐載運甘蔗的火車最後面車廂一同去糖廠。不過,那條鐵路後來被封起來,沒有火車可坐了。

糖廠與農民簽契約經常都是一年一次,每年時間到,都要重新簽。農民簽訂契約的時候,糖廠還會夥同地方鄉公所、農會等合作,辦理發表會請客,讓農民們趁機吃一頓,同時公告明年貸款的內容,還有重簽契約等。此外,發表會也不是只有種植甘蔗的民眾才能參加,算是政府機關對老百姓請客的方式,大概每年六、七月的時候辦。我的工作就像上面所講的一樣,只有開會時才偶爾回糖廠農務課。

臺糖屬行政院經濟部管轄。在我們屏東當地,最大的糖廠是阿猴糖廠;此外屏東臺糖總廠還管其他五座糖廠,包括屏東、旗山、南州、橋仔頭及小港,都是利用鐵路將採收的甘蔗運輸過來。糖廠跟農會、鄉公所的關係也都很密切。大抵上農會裡面的臺灣人佔多數,而且都是這附近的人。光復初期國民政府來臺灣接收,像是廠長、課長之類比較好的位置,也都被外省人接收了,直到後來才慢慢有臺灣人擔任。不過由於他們很多都是退伍軍官,或者是原任官職即將要退休,政府部門把他安插到這裡來「酬庸」,等到時間一到就自動退休,所以主管也經常換人。廠長主要的職務是決定事項,通常有關技術層面的事都不懂,由下屬員工任事。光復以後臺灣製糖的技術,主要還是倚靠過去在日治時代有經驗的人。我記得糖廠裡有一位姓歐陽的廠長,太太也在高雄糖廠工作。那時我留有鬍鬚,每逢開會見到我的時候,歐陽廠長總會用日文稱我「乃木大將」,之後廠裡的同仁也都這麼稱呼我。

我能夠在糖廠工作真的很幸運。裡面的人都很照顧我,每年考績都是甲等,而年終獎金按照考績來發放,我的年終總會有一、兩個月。另外,糖廠的福利也算是不錯的,比如遇到民間節慶時,也是一年發兩、三次獎金。同時我們員工還有升等獎勵制度,但最高升到12等就不能再升了。因為這段工作經歷,我也曾經幫過其他人。像是臺語歌星吳秀珠,大概是在我48歲左右時出道的,住在番仔寮那邊。我那時已經在屏東糖廠服務近20年了,恰巧吳秀珠想去香港進修,她的爸爸來求我向糖廠借錢,因為用我的工作證可從糖廠多借三萬元左右,而一般人只能借到一萬元。

1978年8月1日,我正式從屏東臺糖總廠退休。當時臺糖還希望我不要那麼快退休,因為我在糖廠裡工作績效很優秀,但是我覺得能做到退休就已足夠了。因為我的學歷只是國民學校畢業,不過是位普通類的工人,按理講55歲就可以辦理退休了。高中畢業的人,要到60歲才能辦理退休。1975年,我在臺糖服務屆滿25年的時候,臺糖還曾送我一個獎牌,寫著「忠勤職守、成績優良」。

台糖幫忙照顧家庭

圖五 結婚證書。
圖五 結婚證書。

回顧自己一生的同時,順便也談談個人的情感和家庭生活。最早可以追溯到在上木組工作的時候。我曾認識一位日本的打字員,她在上木組內負責打字。由於我們都住在奉天大樓裡面,所以平日晚上無聊就會一起去喝喝咖啡。在滿洲期間,我的二舅也曾幫我安排到長春相親。對方女孩姓李,為內埔人,曾就讀奉天鍋山女子學校。但一來因為時局已亂,二來自己也覺得高攀不上,後來並未成功。

真正結婚要等到我回臺灣之後。太太劉秋蘭,原是日本殖民時代的農業專修學校畢業。那時她家在村裡有很多田地,而且都在糖廠鐵路附近,可說是本庄的第二大地主。內人的爸爸是村長,媽媽是屏東縣的模範母親。我們婚後育有五位小孩,其中三位都讀縣內的省立高中,然後念大學。在糖廠的時候,小孩的教育費其實還不成負擔,因為學費每半年才繳一次,而且還可以跟糖廠借貸。

當時我工作都是騎自行車進出,因為糖廠從日本進口自行車,也有實施配給,輪胎都是沒有灌風(打氣)的那種,後來經濟條件愈來愈好才改騎摩托車。所謂的「配給」就是可以在糖廠福利社購買東西,以賒帳的方式扣薪水,極為方便。因為在外面如果想買東西又沒錢的話,會覺得很不好意思。然而在糖廠,可以直接從薪水扣掉,買米、罐頭等都可到福利社辦理,連過年時也都是去糖廠的福利社辦貨。後來小孩在大學求學時擔任家教,多少可以貼補一點家用。同時我也介紹內人去糖廠的養豬場充當臨時工,或者有時幫忙種植水稻、甘蔗。


注解

[1] (編注)復旦大學於1905年創辦,原名復旦公學,1917年改名復旦大學;張喜榮造訪复旦大学校,已是日本戰敗之後的1940年代,所稱「還在興建中」可能係「在工程中」(包括整修或擴建)之意。

[2] 該屆運動會臺灣方面拿到冠軍的獎項,男子項目有田徑、拳擊、桌球,女子項目有排球等。尤其是田徑錦標賽中表現出色的陳文炎(1925-2010),其後人還將獎盃捐贈給國立歷史博物館。見<1948年的那一場兩岸運動大赛台灣人好厲害〉,網址:a.udn.com/focus/2016/01/26/17531/index.html(2019年9月9日檢索)。

[3] 第七屆全國運動會從1948年5月5日在上海舉行,歷經12天,於16日閉幕。該次運動會名譽會長主席蔣中正便在訓詞內強調「參加的單位將及全國各地,東北的選手,固喜久别重逢;台灣的選手,更喜回歸祖國」。見〈市中心兒女英雄顯身手七屆全運會今開幕主席訓勉發展國民體育),《申報》,1948年5月5日,第1版。

[4] 葉秋木(1908-1947),屏東市人,曾到日本中央大學求學,期間成為臺灣旅居東京的留學生左翼運動健將之一,並成立「臺灣文化同好會」。戰後國民政府接收,葉氏被派任為三民主義青年團屏東分團組織員,於1946年3月當選屏東市參議會參議員,並被推為副議長。二二八事件爆發,葉秋木曾被推為臨時市長,後來遭到拘捕槍決遇難。見林元輝編注,《二二八事件臺灣本地新聞史料彙編》(臺北: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2009),冊3,頁 1569 。

[5] 張進謀、傅子衍合編,《屏東鄉土教材》(臺南:人文出板社,1960),頁84-85。

本系列上下篇
< 張喜榮:目睹日本戰敗後的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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