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霍鵬程撰寫，蘇香霖編輯
圖／霍鵬程提供
後輩的心願
抗戰期間，成都附近曾經有雙流、鳳凰山、黃田垻、邛崍桑園等近十座機場，成都於是成為當時中國和盟軍空軍的重要戰略基地。
1940年3月14日發生三一四雙流空戰，包括有中國空軍官校六期和八期畢業的資深飛行員，以及剛畢業的官校十期飛行員，駕駛伊—15及伊—16戰機迎戰日本零式戰機。空戰結果，中國空軍戰機遭到極大折損，飛行人員更是死傷慘重。
八十三年後，也就是2023年11月18日，我和其他幾位來自臺灣及美國的空軍官校第十期和第十五期第二代子弟，專程走訪了四川成都、雲南昆明和貴州芷江三地，尋找父執輩曾經駐守之地、空軍烈士墓、昆明博物館、飛虎紀念館和芷江受降地。
我們的第一站是2008年興建完成的「雙流烈士陵園」。這座陵園位於雙流縣煎茶鎮沿溪村，共有69座烈士墓，然而陵園入口三幅大型以攝影與浮雕所組成的黑白作品內容卻是：「解放雙流」；旁邊文字說明：「一九四九年冬，中國人民解放軍挺進西南，一舉解放成都」。換言之，埋葬在這裡的不是抗日戰爭的空軍烈士。我們繞行陵園步道以及旁邊的空地後，確認「雙流烈士陵園」並不是我們要尋找的「空軍公墓」，因而悵然離去。
長春山上
2023年11月21日，我們在雲南省飛虎隊研究會協助下，來到尋覓之旅的第二站：昆明。在距離昆明巫家壩機場不遠的長春山登山口，從山腳下到墓地，有一段崎嶇不平的土石路，由於海拔較高，走起來有些吃力，40分鐘後，我們來到一座黑色大理石紀念牆，中間的大理石上面寫著「昆明･中國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左邊的大理石上面寫著： 「中國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園墓誌」。石碑上的墓誌銘寫著：
「昆明中國空軍公墓始建于 1938 年，原位於小麻苴村龍樹庵東側，是抗日戰爭時期全國成立的八座空軍公墓之一。該公墓安葬有抗日戰爭時期，隸屬於中國空軍系列的中央空軍軍官學校、美國志願隊（稱「飛虎隊」）、航空第五總站、空軍第五路司令部等單位，在對敵鬥爭中英勇犧牲或是因公殉職官兵。抗日戰爭勝利後，安葬於該公墓的中國空軍美國志願隊的飛行人員遺骸啟運回歸美國。1954年，由於建設需要將小麻苴村空軍公墓遷移至長春山現址，據相關資料，遷葬於此地的墓，計有八十餘塚。因歷史原因，疏於管理，墓塚遭到損毀。」
大理石紀念牆右邊大理石上面寫著：
「鑒于史料缺失的原因，本名錄僅收集了抗日戰爭時期，原中央空軍軍官學校在昆明及附近地區犧牲的部分官兵名錄，原安葬于小麻苴村中國空軍基地附近，1954年遷葬於長春山。」
姓名登錄在大理石碑上的烈士包括駕駛、副駕駛、領航、射擊士等飛行人員，其中畢業於中央航空學校第四期至第六期、空軍軍官學校第七期至第十二期飛行班，以及廣東航校的共有36位，大都是1938年至1945年駕駛飛機，在執行任務中犧牲的。他們犧牲時的年齡，多在23至25歲之間，未婚，也都沒有後代。
「昆明中國空軍公墓」：是「飛虎」公墓？
位於長春山的「昆明･中國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所葬的烈士，是由另一座空軍公墓：小麻苴村「昆明中國空軍公墓」（始建於1938年）遷來的八十位空軍陣亡將士。但小麻苴這座公墓對一般昆明民眾來說，其實叫「昆明飛虎公墓」；何以同一座公墓有兩個名稱，而其中之一提到「飛虎」，另一則無？
1941年7月10日，陳納德組建的援華志願飛行隊（原為中國空軍所聘請），自美國啟程飛往中國。12月20日志願隊首次在昆明升空對日作戰，以9：0戰績，擊落日機九架，被昆明人稱之為「飛虎隊」。之後在1941年至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陸軍第十四航空隊也以昆明為大本營，與中國空軍並肩作戰。
抗戰結束後66年，2007年清明節前夕，雲南省飛虎隊研究會開始實際行動，尋找「飛虎公墓」。雲南省飛虎隊研究會會長孫官生，在龍樹庵遇到小麻苴看守一座「飛虎公墓」的村民説：「我們幾十年在這裡守護著他們，要是沒有他們，昆明將被炸成平地，要死多少人吶！」
所以「昆明飛虎公墓」是被找到了，但最初小麻苴公墓所葬的800名飛行人員中，其實僅有200名美籍飛行人員，其中還包括1943年成立的14航空隊美國空軍飛行人員，以及美國陸軍航空隊飛越駝峰時犧牲的隊員；而且他們的遺體在1945年抗戰勝利後，已經遷回美國安葬。這座墓園之所以仍被稱為「飛虎公墓」，是因為昆明人習慣上將美國志願隊、中美混合聯隊、第14航空隊，以及中國空軍負責作戰任務的中美人員都稱為「飛虎」。因此將長春山2015年重新修建的合葬墓為「昆明·中國空軍抗日先烈將士墓」，是正確的。
位在昆明東郊小麻苴龍樹庵的這座墓園，墓地東西220公尺，南北160公尺，原本中央有一條東西向，兩公尺寬的砂石路，砂石路設置靈堂及兩座牌坊，砂石路兩旁是排列整齊的烈士墓，以及綠色草坪，每座墳墓前豎立的青石碑，都刻有完整的名字、職級、犧牲時間。整座墓園規劃當初是採中西混合式設計。[1]
抗戰勝利後，小麻苴村墓園仍葬有500餘位抗戰時期與日軍作戰陣亡空軍將士，然而數十年來，墓園不斷遭到遷葬、盜墓與肆意破壞。就如「中國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墓誌銘記載，1953年，因為建設倉庫需要，相關單位挖出八十座烈士棺木與墓碑，運到幾公里外大石壩村的長春山上埋葬（昆明中國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現址）。不只如此，1958年「大躍進」興建水利設施的時候，又有數百塊墓碑被運去修建水庫。1980年代後期，這些烈士棺木再被盜墓賊撬開，竊取財物，棺木與烈士遺骨任意拋棄。而今的小麻苴村中國空軍烈士墓地早已失去了原來的樣貌。
空軍官校二代子弟向埋骨長春山殉國將士致敬
我們抵達長春山的「昆明･中國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時，巧遇自發來此整理墓園的人士。前來整理墓園的武世琪說，他曾聽說有一位抗戰老兵在寫一本有關空軍抗戰的書，老兵希望重新修建山上的空軍公墓，他才在長春山發現這座已遭破壞的墓地。武世琪見棺材板東一塊西一塊，不忍先烈們遺骨曝露荒山，於是發誓要以五年時間，將空軍公墓重新修建完成。他到各處去陳情，並且將先烈遺骨照片，以及相關歷史資料在報紙上披露，希望昆明人民政府等相關單位，能夠早日修建新的空軍公墓。
武世琪帶領我們從黑色大理碑右側小徑，進入墓塚旁邊的樹林區，新修的墓塚與從小麻苴村遷來的八十座烈士墓，葬在同一個地區。他指出草叢下面許多洞穴，就是第二次遷葬烈士遺骨的墓穴，洞穴雜草叢生，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
2014年4 月，經昆明人民政府重新修建的合葬墓，位在黑色大理石牆的後方，墓塚直徑26公尺，高2.6公尺，周圍用高約1公尺的水泥塊修築而成。合葬墓內的八十位遺骸中有22至25歲的少尉、中尉飛行員。26至28歲的上尉飛行員、分隊長、中隊長。26歲至33歲少校隊長。犧牲時任職飛行、通信、轟炸、射擊任務，名單中也有見習官及飛行教官。
大家繞著圓形的墓塚走了一圈，在紀念牆前廣場排成一列，面向墓中的空軍先烈們高聲祝禱：「我們是中華民國空軍官校第十期、十五期第二代，以及國軍眷村子弟，向父執輩們致敬」，並行三鞠躬禮，向墓中的先烈們傳達了昔日同袍的第二代，特別遠從臺灣來祭拜先烈們的心意。
空軍抗日戰爭殉國將士墓距離巫家霸機場不遠，我們繞到機場前面的巫家巷，卻不能進入巫家霸機場大門。
注解
[1]參閱《昆明飛虎公墓―中美飛虎英烈名錄》昆明飛虎公墓示意圖，以及相關網站。
